一个完美主义者的自述:朋友圈(juàn)养什么业界

/ 李超 / 2014-12-05 11:43
努力却又无法保持高度注意力是导致无聊的主要原因,一款可以暂时让人忘却烦忧的小游戏或是冷笑话,天然可以成为拖延症患者的福音。

努力却又无法保持高度注意力是导致无聊的主要原因,一款可以暂时让人忘却烦忧的小游戏或是冷笑话,天然可以成为拖延症患者的福音。

 

 

曾几何时,我绝对相信,自己是个高尚的人,是个早已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我的微信朋友圈中,只允许有洞悉人性的思考和催人泪下的伤逝,我收藏了“北京五环内免费上门取衣”,网购快递员自愿将那些过时的衣服和图书带给山区的孩子们,我还探讨哲学和宗教、基督教与天主教有什么区别,西方宗教如何孕育了西方文明。一位孤儿回忆父亲的家书让我潸然泪下,李娜的纠结与体制内外的复杂让我沉思半晌。

一切美好却在那一天被打破,四步,仅仅用了四步,在两个小时连续不断尝试之后,我终于用最好的成绩围住了那只不停对你嘲讽的烂猫。120分钟的失望与挣扎、手指无数次在触摸屏上的划动,以及三分之二手机电量的消耗,终于爆发出来,凝结成了那句叫人满足的转发:我用××步围住了神经猫,击败了××人,你能超过我吗?

是对自我满足的一种宣泄,还是对超越他人的一种炫耀,是排除万难后达成目标的喜悦,抑或智商碾压头脑风暴后的自豪,我真的转发了。但很快,我又陷入了深深的自责,我难道不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早已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吗,难道不再是了吗?

必须承认,自觉不自觉,那些小游戏和“恶趣味”,正在慢慢占据我的朋友圈,也在慢慢占据我的心灵、脑海、指尖,拷问自己和这个世界,为什么,我要分享这样“低俗”的东西,并且乐在其中,为什么,我要干如此无聊的事,根本停不下来?

完美主义的强迫

可以相信,欣赏和分享小游戏与恶趣味,是屌丝和脑残的充分不必要条件,而大部分人都已符合条件。那款瞬间毁三观的神经猫游戏,上线3天,访问量突破一亿,用户突破500万,甚至有商家开始出售相关动画表情和服饰背包,为后续追随的粉丝提供“大赛后遗症”的慰藉,一种过度兴奋后产生的空虚感。

成为这五百万分之一,我的“手贱”源于一个百无聊赖的午后,精神涣散,知了叫得让人心烦,刷新朋友圈,满屏神经猫。这是什么玩意儿,点开,停不下来。最先不明白规则,数次让它逃脱,十盘过后,这不就是困兽斗吗?没有半点向经典致敬的意思,纯粹的无聊、弱智,就这样想着,玩到知了也睡了。

对那些明知是毫无意义的事情产生反应,是一种病吗?是的,你像我一样得了某种强迫症,就像外出总是觉得没有锁门一样。有科学研究表明,每50人中,就有一人患有某种程度、某些方面的强迫症,这种强迫症通常体现在游戏患瘾者身上。当这种强迫症出现在游戏玩家身上,不但没有痛苦的煎熬,反而会带来忘我的快感,因此,诸如“再玩剁手”这种话的可信度,甚至不如“房价会降”的概率大。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强迫性体验除了通俗的好奇心解释外,更多源于人类对完美主义与生俱来的追求。走在方格地面上,你会不会刻意去制定规则,只允许自己踩在格子里的空白处或者格子间的交界线;看字幕时,会刻意去数有几个字,双数会比较让人惬意?这种精神状态体现在游戏中,便是不停地刷出更好的数据,玩节奏大师,《江南style》,我换了3种手型、用了7遍,达到最高难度的SS级才肯罢手。

说到这里,竟有些释然,既然完美主义是热衷无聊的祸首,也就意味着,“停不下来”并不是对高大上品味的唾弃,而是追求“更高、更快、更强”的化身。体现在朋友圈中,便是对那些小游戏和恶趣味不息的追捧。要知道,爱因斯坦在普林斯顿读书的时候,也曾沉迷于此,每次从研究所回宿舍的路上,他都得数一遍路边栏杆的数量,哪天数字没对上,就要强迫自己回头再数一遍。

拖延症患者的自责

因为源于微信官方游戏,“打飞机”看上去就像“二人转”上了春晚,没那么恶俗了。有趣的是,“神经猫”的开发团队是一家名叫“泥巴怪”的网络公司,他们是一家大型食品公司旗下的项目组,计划做一个严肃的“在线儿童社区”,16名组员中的两位,为了做游戏测试,花一天半时间做了这么款简单加无聊的游戏放在微信。一夜之间的后来,据说有业内人士骤然将该公司估值千万。这样看来,尽管出身不同,本质上,“打飞机”同“神经猫”并无区别。

我玩“打飞机”,很多时候是在面对电脑屏幕的word文档、半个小时写不出一段话的时候,即工作无法进行下去的时候。澳大利亚精神分析学家奥托•费尼谢尔在1940年代提出过这样一个观点,他认为,无聊是由于人的内驱力和愿望受到抑制而产生的,会导致明显的无目标感,这种无聊感会在我们不能做我们想做的事情或者必须去做我们不想做的事情时产生。

通常来讲,比起重复性的机械化工作,创造性工作例如艺术、文学、创意,产生无聊感的几率较小,但当创造不出来时,无聊感便会被无限放大。当这种无聊的无助感让人想要逃避时,拖延症就会发作,最好的拖延方法,莫过于打开手机,体验那些会产生即时结果、几乎不花费脑细胞的小游戏。拖延症患者在需要逃避工作的时候,一般不会选择过于耗费时间的活动,例如准备充分地去看一部完整的电影。相比之下,上厕所、吃零食、刷微博、打几把飞机带来的负罪感要小很多。

用“打飞机”这样的方法来应对拖延症,通常有两种结局:打更多的飞机,更迫切地逃避压力,或者在拖延欲得到满足后,重新投入到工作当中。

美国克拉克大学的心理学家在1989年提出过这样一种假设:努力却又无法保持高度注意力是导致无聊的主要原因。在一项实验中,科学家让测试者去完成一些有难度的任务,他们发现,人的注意力和记忆力明显下降,而在完成一些游刃有余的任务时,衡量人处在忘我状态程度的“心流”便会产生,拉回人们如脱缰野马四散开来的专注度。

一款可以暂时让人忘却烦忧的小游戏或是冷笑话,天然可以成为拖延症患者的福音。

群体狂欢的渴望

一位美国学者曾经这样吐槽:每种文化都有“群体”的需求,就像中国人共同拥有孙悟空、希腊人共同拥有宙斯,美国这样一个多元的移民国家,缺乏与生俱来的共鸣,于是创造了“超人”和“蝙蝠侠”。

我最近一次“无聊”发作,是在玩一款只需要狂点屏幕的微信游戏《我是你的小苹果》,还有吟唱那首不需要五音的《我是你的小苹果》。

实际上,我并没有看完过“小苹果”的MV。唱的人多了,也就会哼了。就像游戏“小苹果”,转的人多,也就转了。

群体性狂欢真的是作为社会性动物的人类最基本的需求之一,越来越多的群体性事件和节日,在某种程度上彰显了人类的这种需要,是对人在群体中的自我存在感的一种满足。

得知“年迈”的自己无法超越12岁外甥女吃掉167个小苹果的纪录后,我在她的朋友圈下留言“玩不过你,放弃”,她回复了一排“啦啦啦”的笑脸。群体狂欢产生的存在感,既要参与,最好也要贡献,比别人更多的贡献和成绩。我第一次在app store充值,就是因为要给“天天酷跑”里的角色买装备。每周更新的排行榜让我难以忍受自己排在前三名之外。

“小苹果”MV创作者柯利明说,自己相信互联网“病毒”式的传播能力。互联网,尤其是移动互联网,让群体狂欢变得简单快捷。当年“最炫民族风”N种改变版,无聊甚至令人反胃,但轻快的节奏和无厘头的风格,让它无比适合狂欢。广场舞大妈,或许也是基于同样的原因聚到一起。

正如以微信为代表的移动互联网降低了“无聊”的成本,同样,它也降低了“无聊”的魅力,“无聊”成了快餐式的无聊,垃圾食品向来食之无营养,弃之做不到,只好放弃治疗,假装享受。

这样想来,迄今为止能够称得上集智慧与通俗于一体,做时尚与经典化身的“无聊”,也只有俄罗斯方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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