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混战:一个资本、梦想与荷尔蒙裹挟的江湖

新消费
2016
10/22
14:32
焦丽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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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裹挟着寻利而来的资本、年轻人的发财渴望和躁动的荷尔蒙,形成了一个希望、力量和荒谬感并存的新江湖。

满屏的礼物和文字后,是“社会你球姐”那张挂着委屈泪水的脸。2016年4月23日,“球姐”如约守在屏幕前开始直播,和往常不同的是,这位拥有158万粉丝的映客头号主播今天的任务是为自己拉票。屏幕左上角的在线观看人数迅速飙升至数万人,票数冲破三千万后仍在翻滚。

但是,意外闯入者打乱了她的节奏。

晚上九点,花椒平台主播周然的票数瞬间突破三千万,蹊跷的是,在线观看人数只有三千人。“这不科学,肯定有猫腻。我全凭真人拉票,怎么干得过机器人刷票,这样不公平。”瞬间落后几十万票的“球姐”,嗓音中带着哭腔,屏幕下方的滚动字幕骂声一片,矛头直指周然。

整场事件的导火索,是争夺“GMIC人气主播”的名号。四天时间里,观众每天可以贡献10张票,得票最多的,就是赢家。在主播眼中,得票数不仅意味着排名,更是人气、身价甚至实力的象征,正所谓名利双收。

动辄几十万、上百万的秒榜、炸房,在直播间从不稀奇,但是夹杂着人脉和金钱的贴身肉搏并不多见。球姐和周然在23日晚间的这场争夺,一时间成为焦点。

社会你球姐,真名赵一涵,她的另一个身份是“赵本山女儿”。本山传媒的宋晓峰、王小宝、董三毛等人在个人直播间摆出条幅、海报甚至扩音器疯狂拉票;而周然是出道短短几个月的“36D天团”成员之一。

零点零分,数字停在47404023。球姐赢了,直播间的各色ID渐渐离去。

这是一场双赢甚至多赢的斗争,球姐如愿摘得最具人气主播的名号,周然也在一夜间暴得大名,将36D天团推向台前。而双方所在的映客和花椒平台更是赚的盆满钵满。

作家郝景芳在《北京折叠》中构建了一个不同空间、不同阶层的北京,可以像变形金刚般折叠起来的城市,却又“有更为冷峻的现实感”。

直播也是如此。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是一个隐秘难解的江湖。曾有人感叹,这是一个存在于网络里现实版的“北京折叠”。这里有运营资本的上层大鳄,有追名逐利的直播平台和经纪公司,也有“被现实×翻了的”草根民众,直播间的争斗、狂欢、自我催眠,俨然搭建起一个“第三空间”。

江湖的缔造者门派分明、各自为战,有时难免擦枪走火:以YY、9158为首的传统秀场;以斗鱼、熊猫为首的游戏直播;以映客、一直播、花椒为首的泛娱乐直播;以及其他细分领域的垂直类直播。一个惊人的数字是,2016年平均三天就有一家直播平台成立。据艾瑞咨询等机构的报告显示,2020年网络直播行业市场规模将有望突破1000亿元。国内直播平台数量已超过200家,超过30家平台宣布完成融资,累计融资额突破50亿元。

在资本大鳄的力捧下,不到一年时间,映客估值飙升至70亿人民币,现金流之充沛让人瞠目。据陌陌2016年第二季度财报显示,沿袭上一季度,最亮眼的营收依然来自直播业务,贡献5790万美元,在总营收9900万美元中占比超过58%。据朱啸虎透露,映客的营收规模是陌陌的数倍(未透露具体数字)。

直播的故事开始于2015年2月底,一个名为Meerkat的真人视频直播上线App Store,不到一个月时间收获超过30万用户,并迅速拿到1400万美元融资。国外几大巨头纷纷布局,Twitter 迅速斥资近亿美元收购直播应用Periscope,Snapchat、Facebook、YouTube、Amazon相继入局。

短短几个月,国内直播市场的疯狂程度远超国外。据易观发布《中国娱乐直播行业白皮书2016》的数据显示,2015年第一季度到2016年第一季度这一年间,娱乐直播用户规模由1759万人急速跃升至4738万人,环比增长170%。

这个江湖从来不缺故事,有善的,有恶的。秒榜、炸房、刷人气、语言暴利、涉黄丑闻充斥着整个江湖。江湖中人坚守着独有的规矩,平日里,他们是白领、商人、学生;屏幕前,他们是粉丝追捧的“明星”。

有人评价,“60度角仰望追星,不如15度角街边猎奇”。素人主播在屏幕前聊聊天、化化妆、唱唱歌,甚至吃个饭,都能轻松月入数万甚至几十万。直播,承载着他们一夜暴富、一夜成名的梦。

在种种非议中,这个真实存在的江湖,正在以你难以想象的速度,加速膨胀。  

生死巷战

2016年2月,望京SOHO的映客会议室,空气冰冷,映客直播创始人兼CEO奉佑生、金沙江 合伙人、董事总经理朱啸虎等人神色紧张。问题被一条条抛出,与苹果公司的沟通方案被一次次修订。

映客在App Store(苹果应用商店)被下架,这是一个多月内发生的第三次,原因是“刷榜”。

“刷榜”这种事,在移动互联网圈似乎心照不宣,朱啸虎的解释是,“映客很委屈,其实是竞争对手在帮映客刷排名。中国互联网市场环境很恶劣,竞争不择手段。”

整个2月,映客都沉浸在焦灼的情绪中,奉佑生说,这是映客创立以来最大的坎。朱啸虎回忆,“当时投了很多广告,合同都已经签了,然后被苹果下架了。这是最尴尬的地方。”

曾被苹果商店下架的直播软件,不止映客一个。2015年9月29日,迅速蹿红的直播应用“17”因为直播不雅内容遭到苹果下架。下架后,另一款直播应用“在直播”由于成为搜索“17”排位第一的软件,下载量激增,但在三天后也因色情内容泛滥被苹果商店下架。

在利益和头部效应的刺激下,一路舍命狂奔的新兴移动直播平台,面临着监管、内容、竞争等多角度的拷问。而在相对成熟的游戏直播市场,相互挖角、集体跳槽已经成为周期性事件。

今年6月,《炉石传说》知名主播安德罗妮夫妇发微博宣布从斗鱼跳槽到虎牙,身价高达3年1亿元。

斗鱼和虎牙两家积怨已久。早在2014年12月,斗鱼和虎牙曾展开一场因域名引发的血战,与斗鱼相似的域名douyu.com卖价喊到了200万。当时的矛头直指YY,旗下虎牙的员工跳出来洗白加嘲讽斗鱼。双方恩怨的升级是在2015年年初,虎牙的洞主、55开、萝莉等一大批主播跳槽到斗鱼,挖角金额高达6000万人民币。

一次次相互挖角中,主播身价水涨船高,公会(经纪公司)自然坐收渔利。

通常,主播以两种形式存在,自由人和签约主播。映客、一直播等移动端的主播属于前者,平台坚持“不签约、无中介”。在奉佑生看来,“映客提倡以直播为兴趣,而不是以直播为生。我不希望平台有太多职业主播,一旦签约,平台就必须给他提供流量、资源的扶持,就会对其他主播不公平。”

而几乎所有PC时代的主播都属于后者。紫辉 创始管理合伙人郑刚认为,“现在很多游戏直播平台亏损的重要原因,就是签约主播。他们允许公会存在,最终的结构就是公会赚钱,主播赚钱,平台亏死。因为签约的方式导致好主播容易被人挖角,挖回来就得涨价,公会的作用就是资本盘剥。”

虽然已在直播圈小有名气,经纪公司上海七煌董事长孙博文依然觉得“挖人好难,市场上经纪公司特别多,而且鱼龙混杂。我不太会忽悠,吃了不少亏,有时候会被当做骗子”。遇到心仪的主播,他就直截了当地说一句,“你好,我是七煌的,我想要培养你,你要不要考虑下。”

创立七煌之前,孙博文是一位银行个贷专员,眼看实体经济不景气,手上的单子从豪车变成起亚,他决定转行。从父亲手里接过两千万支票,只身闯进上海电竞市场。目前,七煌的合作对象已经从最早的YY,拓展到后来的斗鱼、战旗、熊猫、龙珠等等。斗鱼,是七煌最大的合作伙伴。“2013年,斗鱼开始创业,我也开始创业,我们可以说是并肩作战的。”孙博文回忆,七煌给斗鱼输送内容,斗鱼给七煌提供技术支持。

“PC时代的直播平台,可以说是成也经纪公司,败也经纪公司。”在朱啸虎看来,公司发展起来后,对经纪公司的依赖性会很强,很难摆脱他们,移动端就会做得很慢。映客未来也可能会签约主播,但是不会通过经纪公司,而是直接和主播签约。

那么,未来的映客和斗鱼是否难逃一役?朱啸虎说,“这不大可能,氛围太不一样,盈利模式也不一样,游戏直播靠游戏分发赚钱,打赏和广告的比例都很小。各家的受众和基因不同,未来会继续平行发展,几乎没有融合的可能性。”

投资映客前,朱啸虎看了不下十家直播公司,基本都是移动端的。现在回忆,已经有几家倒闭了。“这种网络效应很明显的行业,资源都会往头部集中。主播资源好,付费用户就多;付费用户多,主播也会更愿意留在平台。”按照他的判断,直播行业已经进入中后期,中国互联网洗牌很快,三到六个月就重新洗牌了。“从全民直播的角度来看,映客、快手和陌陌是目前最大的三家,其他家的用户量都太小。一直播是媒体类型中比较好的,游戏直播就是斗鱼和熊猫。”

今年3月,直播鼻祖美国的Meerkat已经轰然倒下。在Twitter扶持收购的Periscope、Facebook大力推广Facebook Live的重压下,Meerkat的新用户出现负增长,最终被压垮。

从大洋彼岸袭来的寒流也影响到了中国市场。“爱闹直播”APP在近日疑似倒闭。这家在2015年10月27日上线的公司,号称是7×24的全球视频直播平台。今年1月31日还曾请到郑恺直播,达到1.7万观看量。

据朱啸虎透露,台湾视频直播APP“17”也于近期以1000万美金的价格将30%股份卖给了一家东南亚的公司。“早期因为涉黄被封,之后再起来就很难了。”

“直播领域的先发优势很重要。中国的互联网历史上遍地都是先烈,可以说‘17’就是先烈,映客是摘果实的。或许后来者摘的更大,都有可能。”郑刚说。

江湖流传这样一段话,“直播起于秀场,闻名于明星,成于社交,正名于内容,赚钱于打赏和广告,触暗礁于色情,亡于下一代技术兴起。”这话出自花椒直播前CEO胡震生之口。盈利模式是直播平台亟待发掘的指标,假如得不到解决,资本热钱一旦投入下一个领域,直播平台将迎来一大波倒闭潮。

野蛮生长

2015年10月1号,台湾视频直播APP“17”一夜蹿红,估值高达1亿美金。投资大鳄的目光被迅速吸引,朱啸虎和郑刚(都是映客A轮投资人)也在其中。

“那天晚上我在玩网游,玩到凌晨两点多钟,发现一个女孩子在直播闲聊,有七八千人在看。我觉得这个东西一定是有爆发力的。”之后的几天,朱啸虎把所有视频直播团队都见了一遍。几乎同一时间,郑刚也下载了十几款直播APP一一体验。最终,两人的选择都是映客。

和奉佑生第一次见面时,映客上线只有三个月,朱啸虎抛出了十多个问题。怎么获取流量?做全民直播还是移动直播?怎么维系用户关系?奉佑生的答案都很清晰,而且已经着手在做。

迅速敲定投资后,朱啸虎问其他合作伙伴“要不要跟投一点”,大家都说不要。当时外界对直播还一片质疑,但这并未降低朱啸虎的兴奋感,“投了十年,终于投了一家现金流充裕的公司,映客的商业模式有很强的造血功能。”

投资界另一位大鳄也在虎视眈眈。据朱啸虎回忆,红杉资本更早关注映客,但是后来因种种原因没有参与投资。

这就给了郑刚一个机会。

奉佑生清楚地记得,在关闭A轮融资的前一晚,郑刚通过朋友找上门,迅速见了一面后,第二天就敲定投资意向。奉佑生提出条件“明天早上把钱打过来,你就能进来”。郑刚当然不会拒绝。

“未来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成为一个电视台。”这件事令郑刚兴奋。每当有人问他如何发现的映客,他总是撇撇嘴说,“我走狗屎运啦。”事实上,郑刚接触映客团队时,对方正在和红杉谈投资,郑刚一度担心自己投不进去,“红杉说不投了,我开心死了。”谈起当时的细节,郑刚依然一脸兴奋,“映客的团队是有流媒体经验的,在国内创业10年,创始人和团队都非常靠谱。映客的产品比其他平台流畅,而且当时的估值只有一点几亿元,更重要的是,映客的核心运营理念是去中心化,不签约主播。”

投资后,郑刚成了映客的“脑残粉”,他在映客的昵称是“紫辉 刚叔叔”,粉丝高达24万,走到哪里就直播到哪里。他还告诉我,前些天和上海同事的视频会议就是在映客私密直播上完成的,未来直播很可能干掉视频会议这个庞大的传统行业。他还会在机场“安利”空乘人员,“你知道映客吗?下载一个玩直播。” 

在映客出现前,国内直播江湖被YY、9158、六间房等PC玩家统治。但是,这些老玩家在移动端动作迟缓,而且用户集中在三四线城市,奉佑生从中看到了潜在的机会。

奉佑生,这个名字在互联网圈有些陌生,但他已经是一位互联网老兵。采访当天,正巧是腾讯音乐和酷狗音乐合并的日子,他的上一个身份是多米音乐联合创始人。

“做音乐久了,有点疲乏,个人感觉在2015年碰到了天花板。当时判断直播是BAT短时间内不会杀进来的行业,创业公司还有沉淀的机会。而且,直播是一个闭环的商业模式,不需要靠融资来支撑发展。”2014年,奉佑生在多米内部创业创办音频直播平台蜜live,2015年脱离多米,创办映客。

他给团队下了三道命令,“主攻一二线城市高端人群和留学生;不能做秀场模式,用原来的模式复制一个公司,一定赢不过别人,也改变不了行业现状;只做移动端,颠覆PC端;只做正能量。”

他把映客定义为“女性最喜欢的线上直播平台”,3月启动开发,4月开发完成,5月低调上线。之所以从女性用户切入,奉佑生有自己的思考,“定位女性就必须保证平台是正能量的,是女生愿意口碑传播的产品。而且,女性是会看男性和女性直播的,而男性大多只看女性直播。”直到现在,映客平台的女性用户比例依然过半。

开始几个月,映客新增用户不够,市场没有打开。昆仑万维董事长周亚辉(映客投资人)研究一周后,给奉佑生提了建议,“停掉安卓上的广告推广。直播要拉漂亮的女孩子来当主播,她们用的是苹果手机,iOS的推广很重要。把主播拉够了,用户才会上来。市场永远都不够,你要瞄准一个点死死地打,集中火力去轰。”之后,奉佑生又在周亚辉的提议下发微信红包吸引主播,这么一搞就爆款了。一周后,映客上了App Store畅销榜。

“你丑你先睡,我美我直播”的宣传语刷爆朋友圈和微博,映客火了。但是奉佑生并不满足,如果理想状态是10分,现在的映客只能打3分。在公司内部,他经常讲,如果让团队重新做一个直播平台,一定做不到映客现在的规模和状态,因为风口期已经过了。

对于风口期的把握,一下科技(秒拍、小咖秀和一直播的母公司)创始人兼CEO韩坤有自己的节奏。面对外界“迟到”的质疑,韩坤不以为然,“我觉得不晚,就像团购、O2O大战一样,最后的赢家一定是最有资源的一方。我们有秒拍、小咖秀和微博的资源,未来肯定是主导方。直播是一定要做的,我在等待一个好的时机。”

他口中的好时机出现在去年年底,秒拍和小咖秀的市场地位基本稳固,一下科技收获2亿美元D轮融资。投资人名单包含新浪微博、红杉资本、韩国YG娱乐等机构。

捕获红杉资本的芳心,是在去年7月。“沈南鹏直接找到我,只通过电话会议聊了半个小时,真正谈融资也就5分钟。”韩坤回忆,几乎所有的融资细节,沈南鹏都是亲自过问,包括打电话、发邮件以及设计条款。他还透露,一下科技正在筹备E轮融资,预计今年年底公司将实现盈利。

D轮融资一到账,韩坤马上从小咖秀、秒拍团队调人研发新产品,准备把融资的一半砸在“一直播”身上。研发阶段,韩坤每天只睡四个小时,其他时间几乎都在换着马甲体验竞争对手的产品。直接在秒拍上加直播功能,还是把直播做成一个独立APP,是他最苦恼的事情,和团队研究了一个月,最终决定把“一直播”独立。事实证明,韩坤的选择没错。

四个多月的产品打磨、打通和测试,一直播在今年5月13日正式上线,韩坤说,“5月是我们的幸运月,小咖秀和秒拍的爆发都在5月。”一夜爆红这件事,韩坤有经验。他请来“小咖秀之王”贾乃亮当高管,拿到宋仲基粉丝见面会的直播权,仅仅北京首场就吸引观众1000多万次点播。一直播又火了一把。

明星资源,是韩坤引以为傲的资本。在他望京浦项中心31层办公室,墙上挂满了明星合影。明星和网红资源,背靠新浪微博,给了一直播与生俱来的优越感。

创办一下科技前,韩坤曾有过多重身份:酷6联合创始人、搜狐主编、安徽县城户籍警察。如今身处娱乐圈的他,身上忠厚老实的气质依然未变。

毋庸置疑,明星是直播平台的兴奋剂。贾乃亮坐镇一直播,15分钟的直播创下最高同时在线人数200万,累计播放次数近800万次;刘烨携诺一、霓娜在一直播直播儿童节,获2558.2万次点播;“鲁豫直播王健林的一天”在熊猫首秀,引发30万人同时观看;王宝强驻扎斗鱼直播间为其首部自导影片《大闹天竺》直播宣传,引发700万人同时在线围观。

也有人评价,明星是直播平台的毒药。

“这是一种玩法,也是市场策略的一种。”在奉佑生看来,平台在落后的状态下需要快速吸引眼球,用明星是最好的方式。“但是那些明星带来的粉丝,来得快去得也快,明星在哪里,粉丝就在哪里。最关键的是,明星不可能天天玩直播。”

韩坤对此并不认同,“明星在其他平台直播意义不大,但是在一直播却不同。”原因很简单,他们的粉丝都在新浪微博、秒拍和一直播上。如果换平台,粉丝关系就需要重新建立,这是其他平台的劣势。目前,一直播上有三分之二的流量来自新浪微博,“一直播就是新浪直播,新浪直播就是一直播”是他常说的一句话。

但郑刚并不看好这个组合,“两家通过资本纽带浅层次地结合起来,我不看好。新浪微博犯了重大错误,把直播拱手让给了一直播。如果新浪微博自己做,才是真正的威胁。一直播最大的问题是必须依赖新浪微博,直播的用户规模是重新积累起来的,不等于原来新浪微博和秒拍的用户规模。微博不懂一直播,一直播不懂微博,微博的用户是海量的,但能转化到一直播的少得可怜。”

在朱啸虎看来,明星直播无法保证高频和可持续性,这正是一直播向媒体方向发展的原因。未来的一直播将更像是一家电视台。韩坤对此并未否认,“虽然明星直播的频率不高,但是用户基数很大。像电视台一样,各种节目填满一个时间段。我们做的是公开的媒体社交,越来越像电视台。”

“刀尖舞者”

晚上七点,主播Mini随意塞了几口饭,换上热辣短裙套装,带着精致的妆容坐在屏幕前开始直播,这是她一天工作的开始。

五个小时的直播后,已过零点,Mini随手拔下摄像头。这个看似细微的动作,源于一场不小的风波。

2016年2月23日晚11点30分,Mini结束直播后换装,整个过程通过摄像头流出,在网络上瞬间发酵。“mini直播露点”“7分钟不雅视频事件”“mini大尺度照片”等话题在网络上大肆传播,伴随着的还有30秒和7分钟的不雅视频。

斗鱼官方解释称,视频是直播结束后发生的,并没有出现在斗鱼平台,而Mini的直播间也关了一个月。

Mini所在经纪公司上海七煌第一时间报案。回忆起这个片段,孙博文坦陈,“经纪公司就是主播的家,他们出了事就要家长负责,七煌内部是家族关系,不是合作关系。Mini是公司签约的第一波老人,还是无辜的受害者,公司有义务帮助她调查起诉。”

3月14日,七煌和Mini召开新闻发布会,称Mini遭遇他人非法盗窃视频及恶意传播,将会通过法律途径追查到底。现场的Mini痛哭着鞠躬道歉,泣不成声,“感觉一瞬间人生就变了。我还没有结婚,渴望一份幸福,不知道以后的人生会怎么样。”

但是这一切并未阻挡事件的持续发酵,直到真相浮出水面:流传的30秒视频和7分钟视频分别是团队行为和个人行为,7分钟视频的录制者是一个19岁男孩,30秒视频则是使用假身份者租房制作剪辑的。

此后的日子里,一度游走在灰色地带的直播,继续挑战监管层的底线。4月14日,斗鱼、虎牙、YY、熊猫、战旗、龙珠、六间房、9158等网络直播平台因涉嫌宣扬淫秽、暴力、教唆犯罪等,被列入查处名单。随后,文化部前后两次查处19家、26家直播平台,关闭严重违规表演房间4313间,整改违规表演房间15795间,解约严重违规网络表演者1502人,处理违规网络表演者16881人。

直到9月9日,一纸禁令的下发,令所有直播玩家风声鹤唳。广电总局下发《关于加强网络视听节目直播服务管理有关问题的通知》,重申直播平台必须持有《信息网络传播视听节目许可证》,未取得许可证的机构和个人不能从事直播业务,也就是直播机构需要“持证上岗”。

在奉佑生看来,越严格越是好事。“内容擦边球能够带来流量,其实是一个错误的思想。映客目前投入的监管人员共有900多人,7×24小时值班。映客的自制监管标准,甚至高于国家标准,不允许抽烟,不允许穿着暴露等。”

“规定出台了,大平台会更加谨慎,因为他们更加爱惜自己的羽毛,不会乱做事情。”朱啸虎说,“政府一直都是这样,先让子弹飞一会,等到行业相对稳定,再出台一个规定来规范市场。从视频、移动支付、出行到外卖,每一个细分行业都是这样。” 

但是在被列入正规军之前,这个以金钱和名利论英雄的江湖中,主播都在有意或无意地扮演着刀尖上的舞者。

今年夏天,我们见到Mini时,“涉黄”事件已经过去半年多,她在斗鱼被关闭的直播间已经重新开放。谈起这段往事,Mini不愿透露被起诉的不雅视频泄露者,“这件事当时处理的不太好,我是比较犹豫的人,当时只是报案了,没有直接起诉。后来起诉后,网络资讯很多都删除了,会影响取证。现在委托律师还在举证阶段,我父母的态度是花多少钱都要调查清楚这件事,女孩子的名声最重要。”

这是Mini直播生涯中的第二道坎,第一次是斗鱼还未脱离A站的时候,一大波模特主播涌入,Mini傻眼了,“当时A站的观众大多是游戏圈的,涌进来的模特美女特别多,身材特别好,观众一下子被拉过去。紧接着又进来一大批韩国女主播。”她这才意识到,直播火起来了。

聊起当初签约七煌的细节,Mini已经记不太清,“对于我这样学播音毕业的学生来说,很希望能学以致用。七煌在业界算是很有名的经纪公司,看到这个机会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大学毕业后,Mini曾在电视台做外景主持,主持了一场电竞比赛后,被SCNTV选中做电竞主持人。2014年,SCNTV和斗鱼TV合作期间,Mini开了个人直播。SCNTV由于资金等问题解散后,斗鱼签下Mini做主播。

加入斗鱼后,Mini经常穿着各类制服上镜,擅长热舞,被人称为“斗鱼三骚”之一。“Mini和七哥是一前一后来七煌的。女孩子走专业路线不太有前途,所以他们几个都是轻游戏重娱乐的。”孙博文说。

为此,七煌特意安排Mini学习韩舞。但是,直播韩舞没少招来斗鱼平台的警告,“韩舞的一些动作很性感,观众喜欢看。在我看来舞蹈没有贵贱之分,韩舞更适合年轻人,适合当今男性群体的审美。”每晚下播后,Mini总要打开QQ粉丝群,聊上几句,“我们和大明星是有区别的,我们就是草根,跟粉丝是打成一团的。”

粉丝多了,名气大了,赚钱自然就容易了。但是收入,一度是主播圈的敏感词。

对于这种签约经纪公司的主播来说,签约费是一大笔收入。相较于斗鱼每年用1.1亿元签约主播,虎牙每年花1.2亿元签约主播的巨大费用支出,映客则并未签约任何主播。

一份网络流传的“某直播平台金牌主播价目表”上,某平台身价最高的主播签约价高达一月200万,相当于2400万一年。网传1700万身价签约某平台的主播Miss称:“真实的数字远低于媒体的报道,本人的所得并没有那么高。”

“我签约很早,这两年的薪资是没什么变动的。我赚的更多的是广告费和粉丝刷的礼物。”Mini说,淘宝是很多主播重要的收入来源,但是她没有,因为她自己不吃或者不穿的东西,她不想卖。“喜欢我的粉丝会给我刷火箭。”

火箭、游轮、海岛等都是直播平台的“奢侈品”,是神豪(直播间里网友对出手阔绰的打赏者的称呼)们炫富的工具,也是主播身价的象征。火箭价值500鱼翅,也就是500元。虚拟礼物并不全部归主播,而是主播与平台分成,不同的平台分成不同,有的五五开,有的三七开。这也是直播平台重要的收入来源之一。

“在斗鱼上刷1314个火箭的土豪都有,一开始我觉得吃惊,后来发现这种事经常发生。”在Mini的记忆里,最风光的一次是被一位神豪刷到了斗鱼“最6主播”评选总榜第一,但Mini至今不知道他是谁。

“很多人不会跟你提什么要求,就一顿刷,也挺恐怖的。”映客主播“二姐”的最高记录是一位粉丝狂刷100万钻(1个钻=1块钱),和映客平台分成后到手32万。另一位映客主播“豆姐”遇到最疯狂的一次刷钻是35分钟,106万钻。

但是,Mini、豆姐、二姐都是站在金字塔顶的大主播,直播江湖在放大人性的同时,也在放大贫富差距。小七是一位平台签约主播,每月底薪加上打赏的收入在五六万元。直播一年多,她转型去了互联网公司做公关经理,“平台竞争太激烈,主播不仅要卖萌、秀才艺,行业淘汰率太高。而且所谓的粉丝都是刷出来的,真粉可能一半都不到。想红是一件很难的事。”

当然,主播们“坐在电脑面前,聊天唱歌就能捞钱”的EASY模式,在数小时直播带来数万元的高收入背后,也有着不为人知的焦虑和辛酸。网络世界的“羁绊”,正是主播们必须付出的代价。

“唱歌太难听”“星二代和老百姓抢饭碗”“有个好爹”……这些辣眼睛的字眼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社会你球姐”的直播间。起初,她会委屈甚至生气地反驳几句,“我从小就很独立,爸妈对我管教很严。我现在长大了也想靠自己赚钱,我要做自己的服装品牌。”后来发现没有用,她不再争辩,“我爸说了,你们想骂就骂吧,只要你们心里能舒服点。”虽然有几次,她还是抵不过心里的委屈,留下一句“我心里难受,我想睡觉”就关了直播。

每个月150个小时的直播时长,让Mini在把握观众的感受中自我增值,也让她不堪重负。

“直播两年多,最不被理解的事情是什么?”

“太多了,无从说起。”坐在对面的Mini苦笑。

她告诉我,“女主播基本上都被黑粉气哭过,男主播偶尔也会有。”在现实生活中不会有人在你面前这样数落你。如今遇到黑粉,她会选择无视,“除了一些很无脑,上来就骂你全家的。但我不会仇视他们,很多大主播都感谢过喷子(黑粉),他们也可以成就一个大主播。”

“主播和传统明星之间,还有很大的差距。”孙博文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足,“主播应该像体育明星、影视明星一样,正式被娱乐圈接受。主播可以和传统艺人一起,实现地位和价值的匹配。” 

“不能讲。”采访中,这是出现频率最高的三个字。孙博文告诉我,“这个行业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有夸夸其谈的,有无所事事的,也有眼高手低的,各色各样的人都有。” 

金钱游戏

2016年,资本在直播领域动作不断。

先是斗鱼完成15亿元C轮融资,预计估值已达100亿元;随后昆仑万维2.1亿元出售映客3%的股权,根据交易价计算,映客估值70亿元,而今年1月,映客的估值仅为3.78亿元,8个月之间身价暴涨17倍。

眼见一座座直播大厦拔地起,BAT等巨头火速布局直播,生怕在这一轮竞争中掉队。目前各家手上的底牌已经初现端倪,腾讯有腾讯直播、QQ空间视频版、B站、斗鱼、龙珠直播;百度有百秀直播、爱奇艺;阿里有淘宝直播、陌陌、优酷、A站。

据投资人透露,在映客上一轮融资中,腾讯也没有错过,但是股份很小。“腾讯上线了多个直播平台,都没有做起来。并不是因为腾讯不努力,就是因为直播的口碑效应太明显。腾讯的流量是被分割的,QQ空间会有很多年轻用户做直播,但是付费用户很少。微信上朋友间的打赏都是小礼物,不可能有大礼物。这些都是现实。”朱啸虎说。

“你把直播链接转发到微信朋友圈,最多有2000人看到,但是微博是开放的,所有人都能看。就像当年腾讯做微视一样,秒拍一条视频的播放量是几百万,微视只有几千。”韩坤说。

优酷、爱奇艺、乐视等传统视频网站早已按捺不住。虽然投资人并不看好传统视频网站涉足直播,但在韩坤看来,“视频网站有一个天然的优势,就是服务器带宽很便宜,但是它没有社区氛围。如果是上市公司,肯定是要做的,这是非常好的故事。从业务本身来说,PC时代他们就在做直播,而且也带来了挺高的现金流。但如果只是带来这样的一部分收入,这个意义就不大了。”

奇怪的是,烧钱这个词在直播行业出现的频率并不高,各家直播平台的融资规模也远不及去年的“出行大战”。朱啸虎解释说,直播平台流水很大,不需要大规模融资。他们拼的是运营和网络效应,一旦形成网络效应其他家就很难追了。一个主播月收入上百万人民币,谁都补贴不起。花椒平台有补贴,平台抽成也很少,但是都没用,关键看总共能赚多少钱。

对于“直播行业是被资本催生出来的”说法,郑刚完全不认可,“老实说,资本根本没投多少钱,十几亿不算什么,想想当年的团购和出行。资本催生是说我拿钱让你去干嘛,但是映客这种不是靠烧钱来获取用户和留住用户的。”

即便没有烧钱之忧,每个月动辄几千万的宽带费也是直播平台不可忽视的压力。今年9月斗鱼完成C轮融资,第一件事就是偿还四个亿的宽带费。据相关媒体报道,斗鱼平台每个月的宽带费用在3000万元以上。

赔本赚吆喝的影子在直播领域并不鲜见,虎牙直播2015年4个季度分别营收5500万、8530万元、8240万和1.336亿元人民币。但以分成和内容为主的支付成本费用则分别高达6.727亿元、 8.333亿元、9.055亿元和8.073亿元。另据公开数据显示,游久游戏投资的龙珠直播亏损5212万元。

由此看来,直播平台对于融资的渴望值并不低。而且为了融资、应对竞争、数据好看,各家平台刷粉、刷票,简直无所不用其极。2015年9月19日,某微信公号爆出斗鱼直播人数的乌龙事件:原WE队员微笑在斗鱼平台直播时,其显示观看人数竟然超过“13亿”,这一数字几乎是我国人口总量。

记者打开淘宝输入“映客人气”,搜索结果第一家店铺“天海传媒”的月销量是5.4万。从店主的回复中得知,映客平台七个套餐任选,最低包天9元可以获得2000人气加点亮;而花椒平台的价格是30元2000人气加20万点赞;一直播则是200元1500人气。

直播平台“机器人”的存在也是圈内公开的秘密。据相关媒体报道,某直播平台通过算法为房间匹配机器人,大致算法是,直播开始时自动匹配21个机器人进入房间;有用户进入时,自动以1:10左右的比例匹配机器人进入房间;有用户离开时,匹配的机器人不离场。

另据猎云网创始人靳继磊透露,网红经纪公司大批量向直播平台充值,获得五折优惠。比如花2000万充值4000万,然后把4000万虚拟货币花在旗下主播账号。4000万的收入同直播平台五五分成,自己又获利2000万。如此一来,经纪公司捧红了主播,主播账号也收获了大量流水,直播平台也能给VC一个体面数据。

朱啸虎很清楚,“刷粉丝、机器人等都是一些技巧,在线观看人数对投资人来说没有意义,我们看的是真金白银,每天到底能收到多少钱。”另外,PC直播和移动直播是不一样的,PC直播靠公会,公会和直播平台之间谈怎么刷票,公会势力比较大,有资格和平台谈条件。但在映客上,官方的最大折扣是5%,极其有限。

在奉佑生看来,这些都是行业自发的游戏规则,“资本并不是因为你所谓的数据给你投钱,资本没这么傻。资本是基于行业里面整套自制的规则和运营方式,看平台怎样让用户在平台找到成就感,用户群体是不是能够带来真正的粉丝,带来足够的收入,这才是核心。”

收入从何而来?在知乎上,有人如此评价这场疯狂的金钱游戏,“就像股市一样,庄家(神豪)联手做市刮散户(游客)的钱。

【来源:中国企业家     作者:焦丽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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