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单车倒闭后红了 CEO:本以为我会因成功出名业界

/ 创头条 / 2017-08-23 16:32
创业者雷厚义没有想到,自己引发关注是因为创业失败。

创业者雷厚义没有想到,自己引发关注是因为创业失败。

7月的重庆阳光燥热,热气吞没了大街小巷,高低起伏的街道两旁几乎看不到共享单车的影子。雷厚义刚接完一通电话,眉头紧蹙,他双手交叉放在身后往前踱步,到公司前,他发现钥匙不知道扔到了哪里,穿着一双拖鞋匆忙奔了回去。

退出共享单车领域一个多月,“失败者”的标签还是贴在他身上:前几天,一则新闻把他评为2017年“最失败的互联网创业者”,30个失败案例里排第一。

他对失败不陌生。从大一退学,到北大当保安做旁听生,再到数次创业,25岁的雷厚义屡败屡战,喜欢赌“大”的。

“这个社会很公平……”他身穿白衬衣,短裤起了褶子,几乎无法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也顾不上鞋子掉在一旁,“该走的路老天爷一步都不会让我少走”。他的声音时高时低,像起伏不定的波浪线。

悟空单车倒闭后红了 CEO:本以为我会因成功出名

雷厚义保留了悟空单车1号牌照作为纪念。

“互联网最著名的失败者”

6月13日,悟空单车宣布退出共享单车市场。

几天后,雷厚义从深圳飞回重庆,航班刚落地,打开手机就收到妻子发来的微信,说他上了微博热搜,“首家倒闭共享单车创始人”。

微博一刷开,铺天盖地的信息,雷厚义吓了一跳,紧接着有些失落,“我以为自己被大家知道那一天是因为成功,结果是因为失败。”身边的朋友也都调侃他是“互联网最著名的失败者”。

其实4月中旬,雷厚义就开始撤销共享单车项目,那之后,他把工作重心转移到公司原有的金融业务上,想低调处理退市的事情,没料到引发这样的关注。

起初在重庆试点共享单车,他坦言是出于营销目的,“大家都觉得重庆因为地形原因不适合骑车,那我在重庆骑车是不是一个爆点呢?至少能吸引人的关注”,他真正的目标是全国市场。

今年1月7日,悟空单车第一次面世。前一天,200辆黄色的单车被运到公司的楼下,雷厚义特意嘱咐人给单车支起帐篷,怕遭雨淋湿。那天夜里,雷厚义在单车旁边坐了一整晚,寸步不离地守着。

为了赶时间面市,雷厚义对第一版单车的要求是能骑就行。拿到第一批自行车后,有用户刚骑了一次,脚踏板掉了,雷厚义气坏了,他打电话给天津的厂家,找人理论,但供应链依然跟不上,那时他已经找不到第二家能够合作的自行车厂家。

单车面市头几天,主要投放在重庆大学城。雷厚义担心用户不愿意骑,摆放了很多易拉宝广告,但单车“一放出来就被人骑走了”。

重庆大学城地势平坦,学生较多,雷厚义将第一批单车投放过去,前两天每天注册用户过百。但形势很快出现逆转。3天后,几千辆ofo进来了。

雷厚义和合伙人西风租了一辆电动车到大学城转了一圈,发现那边已经被成片黄色的ofo占领了,而红色的悟空单车早被淹没其中。“已经是ofo的天下了。”他想另辟蹊径,想到重庆市区周边的永川,江津,合川等地投放车辆,但他考察一圈下来,发现街上空荡荡的,没什么人骑车,他最终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段时间,雷厚义每天监测后台数据,发现用户押金退款率很高。他跑到大学城去转,发现单车损耗程度很大,加上数量少,分散以后用户很难找到车辆。

在更新第二版单车的时候,运营商一直拖延时间,车辆跟不上,投资人着急了,他只能把钱退回去,眼睁睁看着市场份额被其他同行一点点抢走。

“整个打仗的过程中我们都没有枪,只有呐喊声。”西风说。

3月末4月初的时候,用户陆续退走了押金。雷厚义陆陆续续砸进了300万,单车烧钱的速度已经超过了金融业务赚钱的速度,再投入下去,公司大本营要倒了。

雷厚义意识到,仗打不赢了。那段时间,西风看到他总是闷闷不乐,心事重重的样子。

停掉单车项目之前,团队的人都在猜测,议论纷纷,西风也有预感,他在等雷厚义亲口告诉他。那天雷厚义把他叫到办公室,笑着告诉他这个决定。此后,团队花了两个月时间做善后工作,把资金全部退还给投资者,把注册用户的押金陆续还给用户。

启动共享单车项目时,雷厚义曾预判自己有6个月的时间窗口,没想到,刚上去,窗口就没了。

悟空单车倒闭后红了 CEO:本以为我会因成功出名

悟空单车。

“赌一把”

2016年,共享单车风生水起,雷厚义在新闻上看到了ofo的报道,琢磨着自己能不能也搞一个,思前想后,他决定“赌一把”。

当年9月份,雷厚义告诉妻子邓长明,看中了共享单车的项目,“以后会火”。但邓长明认为,摩拜、ofo已经占据了主要市场,单车涉及线下运营,需要不少人手,加上当时公司刚自负盈亏,她担心单车项目会拖垮整个公司。

西风也不看好这个项目,但他没有阻止。他知道雷厚义喜欢“赌大的”,更何况,即使是最坏的结果,也可以锻炼团队,或许在这个过程中能够发现一条新路。

刚推出单车项目的合伙人模式时,不少人报名投资,金额从30万到800万,短短一个星期意向投资达到3000万。雷厚义信心满满,以为自己有了“成为全国性玩家”的赌注,一定能够拿到几千万的融资,接着团队规模将扩张到五六百人,需要一个更大的办公场所。一个月前,他把公司搬进了800平米的写字楼里。

但转瞬间,投资者改变了意向,到手的投资一共只有13万,计划都成了泡影。

决定放弃单车项目后,雷厚义满大街找车,转了几个小时,也不见单车的影子。这么找了五天后,底下的人抱怨找车太耗费人力物力,他一拍板,决定不找了。

在公司产品总监任我行眼中,雷厚义“比较激进,也有比较强的止损意识”,项目失败后,他在员工面前看上去依然亢奋,没有流露出一丝气馁。

在创业这条路上,雷厚义觉得自己仗还没打够,仍需“练兵”。单车项目不是他赌的第一次。

2015年,还在北京的雷厚义盯上了互联网小额借贷业务的风口。

他回忆自己刚从大学出来时,身无分文,经常找朋友借钱,上千元的房租也无力支付,感觉“一分钱逼死英雄汉” 。

2015年年末,他开始创业,做互联网金融相关的现金贷。他东凑西凑了50万资金,并不能满足放款需求。那时,他每天出去见投资人,找风投和放款资金,但他没有金融行业的背景,跟投资人也不熟,所有人都不相信他能做风控。

过了近一年时间,他还没做起来,市面上已经有上千家做贷款的平台涌进来。

捱到2016年3月份,公司资金断了。接下来的几个月,雷厚义每晚睡不着觉,四处打电话,低声下气找朋友借钱,给7名员工发工资。到了5月份,他借不到钱了,员工也陆陆续续离开了,最后只剩下3个人。

回忆做互联网金融之初,雷厚义把挫折归因为运气不佳。他甚至设想,如果当初有人投钱,会不会早做成了一个月放款几亿元的公司?

“一意孤行”

2012年9月,雷厚义刚结束在大连大学一年级的课程。

暑假留校实习后的一天,他和4个同学买了几瓶酒,坐在学校后面废弃停车场绿油油的草地上,畅聊“理想和人生”。

一个同学提到一本叫《站着上北大》的书,说自己看后“深受感动”,现在的校园让他觉得“没意思”,和理想中的大学相去甚远,他提议到北大去旁听。

几个人于是热烈地讨论起到了北大怎么生活,那个同学提议当保安,既能解决住宿问题,还能得到一张学校的饭卡。五个人商量留三天考虑时间,决定去留。

雷厚义对自己所学的机械专业并不感兴趣,觉得自己“没天赋”,在机械行业看不到未来,他申请过调换专业,可是也没通过。那几天,他翻来覆去想这个问题,最终决定,退学。

和他一起在草地上热烈讨论的4个同学则选择了留下。他远在重庆老家的父母坚决不同意他退学,他不顾反对,“一意孤行”。

雷厚义真的去了北大。带着“未知的期待和希望”,在北大校园当了10个月的保安。

那时,他每天晚上11点开始上班,一直到清晨7点。下班后睡到中午,下午和晚上就和一帮保安兄弟到教室上课,政治经济文化管理一门课都不落下。

他把这段北大校园的经历视作人生的转折点。

狂风暴雨的夏天,他在北大的操场上跑步,喜欢找学生聊天,表达对社会问题和现象的看法,但愿意搭理他的人很少。每天面对“天之骄子”,年纪相仿却生活迥异,雷厚义心里逐渐有了落差,曾经“心气很高”的他一下跌落谷底。

北大常有创业者讲座,雷厚义迷上听创业经历,他说那些人让他看到,人可以有不同活法,而他则坚定地要成为一名创业者,“站在时代前沿搏击风浪。”

徐小平在一次演讲中说的话让他印象深刻,“创业者有什么资格说累呢?你一旦成功,获得的财富和报酬是别人的无数倍。”

雷厚义觉得自己不能在北大待下去了,应该到社会中闯荡。

第一站,他去了深圳。一个朋友邀请他一起做手机生意,但到了深圳后,生意没做成,他最后找了份房屋中介的工作。

之后,他离开深圳回了北京。没文凭没技术,没钱没资源,他像一只无头苍蝇,乱飞乱撞,尝试过各种可能。他想找一家公司安心上班,从门槛最低的市场工作做起,但因为没有学历多次被拒之门外。

他到中关村卖过二手电脑给清华北大的学生,也卖过手机。有一次“不识货”进了一台高仿机,当成正品机卖给北大的学生,最后对方要求退货,他跑去找卖家理论,差点打了一架。

小本生意亏了以后,他搬到了北京一个七八平米的地下室里,和在北大当保安时认识的一个朋友合租在一起,地下室里空气不流通,闷得很。

后来,又搬到潘家园一个老旧小区的群租房里,两间隔断的卧室里挤了4个人,他住在一间5平方米的小屋里,除了一张单人床和一张小桌子,剩余的空间只能塞下一个人。屋子没有窗户,不开灯就没日没夜的黑着,他就这间黑屋子里度过了压抑的一年。

直到家里一个亲戚把他叫回了四川攀枝花,让他试试卖衣柜。可他不是一个好的销售,干了两个多月,业绩惨淡,不得不离开。

这段卖电脑、卖手机、卖衣柜的经历让雷厚义判定,传统行业不适合自己。他把目光投向了互联网,一边跑机顶盒业务,一边想着做点什么创业项目。

业务不见起色,身上的钱也越来越少,他吃了一个月的烧饼,最后开口向父亲借了7000块钱,作为启动资金,准备进军互联网。

七千块钱在北京创不了业,“只能回重庆”,但他遇到的麻烦超出了自己的预想,他没有在互联网公司长久待过,甚至连“互联网是什么都不知道。”结果是,他又“杀回北京”寻找机会。

他叫来大学时的两个同学,在一间宿舍里开始创业。但每天除了争吵,团队没有任何进展。没多久,雷厚义把团队解散了。

他突然意识到仅凭一腔热血,什么都做不了。于是他花了几千块钱到培训班学习计算机编程,学完后相继面试了7家公司,只有最后一家公司通过了。但三个月后,他再次离开。

年轻的雷厚义似乎一直被这个时代的创业洪流裹挟着往前走,却没有找到自己的方向。

现在回头看去,雷厚义评价三年前的他“浮躁,好高骛远”。

“雄心勃勃的年轻人”

2015年,雷厚义回到重庆后,在一栋居民楼租了一套70平米的房子,每天窝在屋子里研究互联网金融。

那时,西风还在培训学校教书,偶然在一个QQ群里碰到了正在招技术人才的雷厚义。两人就约着在雷厚义租的那幢“脏乱差”的民房里见了面。

西风回忆,雷厚义穿着短裤和拖鞋,头发乱糟糟的,也不怎么出门。初次见面,雷厚义手舞足蹈地向他讲述了自己的经历,也描绘了对未来的憧憬,“很有激情”。

西风对他毫无顾忌的笑声印象深刻。那次见面中,雷厚义径直对他说,要“做横跨三个世纪的企业。”

就这么聊了四个小时后,30岁的西风决意辞职跟着眼前这个“雄心勃勃的年轻人”闯一闯。

此后的故事却多是磕磕绊绊。西风记得,因为发不起工资,团队的人陆陆续续离开了,最后只剩三个人。那段时间,雷厚义经常出差外地找 基金,每次带着希望出去,最终都失望而归。资金越来越紧张,路越来越窄,但他看到雷厚义依然有说有笑,干劲十足,大年三十也留在公司加班。

连续投入50万,还是不见起色,雷厚义半夜回到家里,邓长明担心他还不起钱,一直抹眼泪,他也不敢讲钱早就花完了。

此后,雷厚义决定避开放款资金的困局,转型做流量分发,公司才起死回生。转型之后一个月,公司有了第一笔3万元进账,那是雷厚义最兴奋的时刻,他不用再靠借钱维持团队运转。如今,他的公司员工增加到了60人,几乎都是“90后”。

妻子邓长明是雷厚义的高中同学。她回忆,高中时,雷厚义是一个不合群的人,独来独往了三年,言行举止衣着让人觉得怪异。他晨读的时候声音总是最大, 也从来不注意形象,天天穿着大裤衩和拖鞋,是同学眼中的“另类”。

但雷厚义自觉比同龄人成熟,胆子也大。小的时候他生活在农村,经常走夜路,举着火把,大摇大摆走在乡间小路上。

当初要创业,身边的人都反对,他坚持要做。第一次见岳父母,他说了句,“我以后一定要和马云一样伟大”,听的人都觉得他不靠谱。

在任我行眼里,雷厚义性子急,做事也冲动。但他身上生龙活虎的激情很有感染力。去年9月,任我行在雷厚义办公的居民楼第一次见到他,员工就在客厅办公,一张桌子围着十一二个人,就在他那间黑漆漆的办公室小屋子里,两人聊了一个多小时,任我行清楚记得,雷厚义说话时声音高亢,不时大笑,把他的“激情也激发出来了”。

雷厚义喜欢历史剧和武侠剧,钟意快意恩仇的生活。他试图在公司打造一种武侠文化, 61名员工都有武侠“花名”,他也希望员工爱上“打仗”的生活。

那天走出办公楼,雷厚义到餐厅吃饭,碰到了妻子的表哥。表哥向身旁的朋友介绍他,说他就是那个做悟空单车的人。雷厚义点头微笑,赶紧解释,单车已经砍掉了,自己现在回归到了互联网金融的老业务。“15年12月开始创业,从北京杀回来的。”说完,他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公司的人并不避讳谈及这次失败,反而作为典型案例经常在会议上提起。当时投放的1200辆自行车有90%都没找回来,找回的几百辆自行车当作福利分发给了公司的员工。如今,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仅摆放着两辆红色的悟空单车。

停掉单车项目后没几天,雷厚义跟邓长明领了结婚证。他的微信名依然写着“东邪—悟空单车”,“东邪”是他在公司的花名,这个名字来源于他对自身的认知:“不走寻常路”、“剑走偏锋”、“身上带着一股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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