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骑倒闭催生讨押金黄牛业界
酷骑单车公司倒闭,造成两个群体的利益直接受损———已经交了押金的消费者押金难退,已经为公司服务的员工薪水泡汤。为了讨回失去的利益,他们有人直接花钱向黄牛求助,有人干脆抱走公司所有电脑“玩失踪”。共享单车公司倒闭泛起的波浪,暗潮涌动。
继上周广州出台《关于鼓励和规范广州市互联网租赁自行车发展的指导意见》之后,南方都市报向读者推出了两份消费者投诉共享单车的样本,以期描摹出因共享单车企业倒闭而受影响的消费群体的画像。如前所述,当数百万人同时遭遇“押金难退”,这件事对社会诚信的损害程度,已远远不是金钱可以衡量。
本期,我们继续关注共享单车倒闭潮带来的社会影响,以已经倒闭的酷骑单车公司作为采访样本,揭示押金难退之后引发的黄牛泛滥状况,揭示由于公司倒闭导致员工被集体欠薪的状况———这两者都提出了一个公众维权难题:在共享经济的背景下,跨地域维权将成为新常态,但在个体时间和金钱资源都有限的前提下,公众该如何捍卫自身权益?这个问题值得深思。
广州“两会”召开在即,南方都市报持续报道共享单车话题,我们期待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和读者共同关注这个话题。
两度“过手”
一次被骗80元另一次给了110元
对刚毕业工作一年的河南郑州的陈曦来说,注册了酷骑单车真是一场噩梦。
酷骑单车去年9月份传出倒闭消息后,一直到去年11月份,她都无法退回押金,去年11月初,她在微博上看到网友说交80元给黄牛就能退钱,她加了黄牛的Q Q号码把钱打过去,付款之前对方说20分钟可以退,付款之后马上改口为3天才会到账,而3天之后,陈曦的账户未见任何退款,那个收了80元的“黄牛”已不再上线。
陈曦翻看微博的内容,发现之前那个“黄牛”账号活跃在各种与酷骑相关的微博信息里,她幡然醒悟自己遇到的是“假黄牛”。
为讨回押金,陈曦并未就此死心,她后来通过“闲鱼”加入了另一个微信群,观察一段时间感觉对方是“真黄牛”,把110元打给对方,去年11月16日,她最终收到一条“2017年11月16日陈曦的支付宝账户由酷骑(北京)公司退回押金298元”信息,押金终于返回她的账户。陈曦向记者出示了打80元给黄牛Q Q号等相关讨押金的截屏记录。
关注共享单车问题的网友张先生用番茄表单收集了一份1868条消费者自行填写的、专门针对酷骑公司的投诉名单(下文简称“酷骑样本”),陈曦只是酷骑样本中的一名填单投诉的消费者,记者统计,酷骑样本共有14名消费者在留言区谴责黄牛现象。
“我发现了一个黄牛群,里面退押金都要135元了”、“为了退298元,又被假黄牛骗走80,好难受”、“黄牛给内部人员好处,雇人去排队退钱,我们找北京的朋友现场视频通话提供证件就不能退,地域歧视,明摆着欺负外地人。要是我们所有外地人甘愿花路费去北京退,看你还拿什么借口”、“为啥只有黄牛收钱能退”、“作为一个共享企业,最重要的核心价值就是诚信,最后企业倒闭,几个亿的押金资金不知去向,占着用户押金不予退还,而且还串通黄牛让用户用钱去买自己的押金,严重违法违纪,实属恶劣,希望马上退还我们押金……”,酷骑样本关于消费者对黄牛的“吐槽”显示,真假黄牛无疑为共享单车倒闭后“押金难退”再补一刀。
真假黄牛
公司内部员工OR江湖骗子?
酷骑去年9月份传出倒闭消息以来,通过付费给黄牛可以取回押金这件事,最先知道的无疑是酷骑内部员工。
酷骑广州分公司的前员工阿华(化名)对记者说,公司要求所有员工都要注册酷骑账号,所以每个人都付了298元的押金给公司,“要刷骑行率,公司说每个员工都要支持”。
去年9月中旬时发现押金无法在承诺的1-7个工作日退回,阿华和同事就陆续听到可以花30元找黄牛退押金,随着消费者投诉量增加和媒体不断曝光,后来不断涨价到过百元。而作为内部员工,阿华说,公司基本“优先”把员工的押金都退回去了。
从上述消费者陈曦的个人经历及记者多方了解发现,确实有消费者“成功”通过黄牛退回押金。
那么,黄牛是谁?
记者接触到的部分Q Q维权群群友表示,黄牛是酷骑公司的内部人员,最初酷骑还在北京公司设有线下退款点时,黄牛还可以是普通人,他们收集材料后用户现场排队退款,而后来,退款只剩下线上渠道,“只有酷骑内部人员才有能力退款”。记者尝试以共享经济研究人员的身份接触“某黄牛”,对方透露他并非酷骑内部人员,他还有“上家”、“上上家”,而到最上家就是酷骑公司内部。
阿华告诉记者,在酷骑公司的400多人内部群,曾经看到有人贴出北京总部工作人员的微信,称其就是“内部黄牛”,记者在采访过程中,这种说法并不少见,但无法正面证实。
Q群讨押金
“黄牛群”“公益群”互怼
但“黄牛能退押金”这件事,并不止于“内部勾结”的传言,在退押金这条利益链上,也不乏江湖骗子的身影。
南都记者在腾讯QQ群“查找功能”中输入“酷骑”关键词即出现大量相关群,总数达100以上,其中人数上限为2000的顶级群共12个,按照实际人数排,目前人数最多的是“酷骑公益诉讼7群”,达到1994人。而目前实际人数超过千人的群共有9个,这9个群合计人数超过1.5万。
消费者追讨押金催生了上百个维权群、预计至少3万人参与,而其中,“黄牛群”的身影并不少。
这些“黄牛群”的群名往往包含“酷骑”、“押金”,但不包含“维权”、“投诉”。记者尝试加入了几个“黄牛群”,可以在群公告中看到黄牛广告,比如,目前想退还微信渠道支付的298押金需要约180元黄牛费,支付宝渠道则无法退款等等。
“青岛酷骑维权诉讼群”群主“原石”对真真假假的“黄牛”印象深刻。
“原石”说,黄牛号称认识酷骑内部员工可以帮退押金,去年9月要价80元,去年11月就涨到140元,消费者提供付款信息、身份证等就能退款,一般承诺1到2天到账,如果没到到账,就退回代退费。“11月之前都可以,后来退不了了,还号称是黄牛的都是骗子,交上钱就把你拉黑”,“原石”说,之前有个群用了他和几个群管理的头像名称,Q Q资料也全部弄得和他们一样,“应该就是骗子群”。现在,“原石”和其他管理员在群里一经发现有人打代退广告,就会将他踢出群,而且经常提醒群友要实时举报。“就是为了防止大家上当,怕有骗子假装黄牛私聊大家”。
除了“黄牛群”,因酷骑无法退押金事件催生的还有“公益群”等其他维权群。比如,在“公益群”的群公告中,会有指引指导群友如何下载打印关于申请中消协公益诉讼的文件,以及如何填写寄出;同时指导如何向法院寄出酷骑破产的申请。公益群中一般有律师“坐镇”,申请文件也会要求发送一份给律师进行统计。
在这些“群的江湖”里,“黄牛群”和“公益群”不时互怼,警惕和排外是他们的共性。
“友情劝告一句啊,小心被骗,公益群里的骗子比黄牛群更多,支付宝的已经退不了了,公益群里也没有辙,但是他会拖你”,当群友问起是否能到公益群中寻求退支付宝渠道押金时,前述“某黄牛”如此回答,“让你有信心之后,慢慢一点点一点点灰心”。根据记者在群内观察,黄牛群同样会要求群友举报通过群发起的私聊,提示不要相信除了群主管理以外的任何人,并且不欢迎群里关于其他群的讨论。
酷骑员工讨薪遇困境:
不知该找谁讨回公道
对于已经去劳动局交过讨薪材料的广州酷骑员工阿华来说,他觉得,去年9月份那6000元左右的工资能否追得回来是“遥遥无期”的事,他对此已不抱什么希望。
“(去年)9月20日收到消息说要解散、9月25日签了‘霸王条款’的离职协议、10月中去劳动局交了材料”,后来也加入了一些群,但都基本无疾而终。在酷骑倒闭之前,他根本不知道广州公司的法人和代表作为本地最高管理者的城市经理不是一个人,倒闭之后除了去劳动局投诉,他说不知该找谁,也不可能为了这几千元去北京总部。
“去折腾的时间还不如工作”
在原深圳酷骑负责人事工作的同小姐也告诉记者已基本放弃维权。她说,深圳片区员工被欠的薪资规模大约是10万元。由于之前酷骑未在深圳注册公司,员工合同都是直接与北京总部签的,所以要维权也必须去北京。“没有办法维权”,她坦言,“去折腾的时间还不如找新工作,浪费时间,得不偿失”,同小姐说,没有牵头的人、个人维权成本大、没有信心维权成功是她和同事“弃疗”的主要原因。
酷骑公司资金链紧张乃至倒闭,首先波及的是交了押金的消费者,而另外一个群体———酷骑公司的内部员工也被欠下至少去年9月份一个月的工资,甚至还包括之前两个月的高温补贴。
据阿华讲,去年5月份他入职时只有数名员工,到解散前夕已超过40人。团队架构包括一名城市经理统筹全局,下面是七八名办公室人员,如行政主管、后勤主管等,另外30多人则在户外工作负责运营,包括一个运维经理、三个运维主管以及其他的普通成员,最多时在路面投放的单车数量近3万辆。
阿华说,户外的运维团队以高中、大专学历为主,都是20来岁的年轻人。普通运维人员每月底薪4000元,主管的话5000元,此外还有提成和高温补贴等,即便按照每人5000元的薪资,广州团队按40人算也有20万元欠薪。
公司倒闭之后,阿华最大的感受是“维权找不到人,而且广州公司根本没有负责人”,他和同事恍然发现广州公司的法人代表从未出现过,而城市经理并非法人代表,而且已经离开广州。
行政每人抱走一台电脑“抵”薪资
尽管,根据多名前酷骑员工提供的截图和相关材料显示,酷骑公司前C E O高唯伟曾在去年9月底表示2017年10月15日会正常发工资给员工,“请大家相信公司不会辜负大家”。但最终,员工们并未得到欠薪。
“现在公司账户上没有资金……保留下来处理善后事宜的工资先保证,其他人员的工资先以大家拿回去的电脑做顶替吧”,酷骑前员工表示,这是高唯伟去年9月底在公司群里的原话。据酷骑前员工、网名为“吃土少年”的网友表示,公司给办公室职能部门人手配有一台电脑,广州有6-7台,当时听说要解散了,办公室职员就把电脑都拿回去了,“以防万一嘛,然后这边的负责人就让他们还回去,他们也还了,最后说工资彻底不发了,他们就又去把电脑拿走了”。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深圳分部。深圳酷骑前员工王小姐告诉记者,自己之前是深圳酷骑的新媒体运营,公司解散后她也拿了一台电脑回去抵押。“城市负责人威胁我们不交出电脑就不给我们签离职协议,但当我们回去签署了离职协议之后,高唯伟发话发不出工资,让城市经理用电脑抵押工资,但是城市经理拿着电脑跑回了北京”。
说起这件事,王小姐依然十分气愤,“30台,每台价值5000左右!”她和同事前往深圳龙岗公安局报案,后被建议去北京报案。“现在投诉无门,维权太难了”。深圳酷骑城市经理抱走所有电脑的说法,也得到王女士的同事同小姐的证实。
昨晚,南都记者通过微信联系到王小姐和同事口中提及的深圳酷骑城市经理于先生,他表示,由于办公室人员哄抢电脑,所以他拿走并保管,“我也只是个打工的,也只是按意思办事,另外我个人也有几万块钱报销款还没报销”。
阿华也向记者表示,公司出事之后,普遍的情况是———办公室的职员抱走人手一台的手提电脑抵扣薪水,有个别城市经理甚至卷走所有电脑,“最惨”的就是在户外工作的那部分运维团队成员,什么都没有。
酷骑公司解散之后,有人去京东做快递小哥,有人投奔摩拜继续做共享单车运营,不过,阿华对记者说,他所知道的广州团队成员,重奔共享单车行业怀抱的人寥寥无几,“在这一行受伤了,不想再做”。
酷骑公司背景
根据中国消费者协会去年底发出的一份《致酷骑公司及相关责任人的公开信》显示,酷骑公司在2016年11月份成立,认缴资金10亿元,注册用户接近1600万人,先后投放车辆达140万辆。截至2017年12月11日,根据全国各地不完全统计,已经收到21万人次对酷骑公司的投诉。同年12月21日,中国消费者协会在其官网称,会向有关公安机关提交刑事举报书,举报酷骑(北京)科技有限公司及其主要负责人涉嫌刑事犯罪,申请公安机关立案侦查。
(来源:南方都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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