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口秀解构一切:马东、池子李诞、王尼玛的同途殊归 水煮娱

/ 吴俊宇 / 2018-01-06 09:38
当李云龙和秀芹都成为梗的时候,还有什么不能被脱口秀解构?

脱口秀解构一切:马东、池子李诞、王尼玛的同途殊归

“秀,天秀,陈独秀,蒂花之秀,造化钟神秀,维多利亚时装秀,49师独立团团长李云龙老婆秀芹的秀。”

这句话已经被刷在弹幕里,每当弹幕里出现可笑、奇葩的场景时,总会成为一个“神梗”被人敲出来。和“李云龙老婆秀芹的秀”一样,被人放在脱口秀里使用。

脱口秀舞台也是个造梗、秀操作的地方。秀的是个人反应速度,包袱积累数量,以及造梗的技巧与能力。

当李云龙和秀芹都成为梗的时候,还有什么不能被脱口秀解构?

张绍刚穿上那身被人取笑为“桃花朵朵开”的花哨西装,站上《吐槽大会》第二季的舞台,人们总会依稀觉得这“国脸“似乎在哪里曾经看过。

当他在开场白大喊“谁能比我更适合主持吐槽大会”时,台下观众齐喊“撒贝宁”。张绍刚没有任何尴尬,反倒一脸窃喜。

这个时候,很多人才会想起,这位大叔曾是央视《今日说法》的主持人。

如今,他是《吐槽大会》这档网络综艺脱口秀的主持人。每期节目,都要有一批明星、名人在节目中用脱口秀的方式互相“抛梗”、“吐槽”,“互相伤害”。

张绍刚的那张嘴,电视观众早就领教过了,但没人想到,他在网综里更能讲。以至于《吐槽大会》第一季里,观众会敲下“张绍刚一如既往的放飞”、“到底要不要这么high”的弹幕。

这个不惑之年的前严肃节目主持人收放自如、放飞自我,已经毫无当年在《今日说法》的拘束感。

说起《今日说法》,所有人总会想起撒贝宁。

张绍刚和撒贝宁在百度搜索引擎中是形影不离的两个词。每当在搜索框里输入张绍刚,一旁总会自动联想“撒贝宁张绍刚节目现场吵架”之类的关键词。

从来只有猜测,没有实锤。

2017年7月,张绍刚和撒贝宁在腾讯视频的一档节目中同台,甚至公开拿不和传闻说段子。当年9月,撒贝宁做客《脱口秀大会》,更是与张绍刚在舞台上公然互怼。

到了《吐槽大会》第二季,反差强烈的是,张绍刚和papi酱同台,在例行吐槽环节被人开涮,他露出了夸张而极具表演性质的“痛苦”表情。

观众因此在弹幕里敲下了“心疼小胖子”这五个字,这个评论居然被人赞了432次。 

和以前堆砌在张绍刚身上的网评相比,“心疼小胖子”的表述已经很友善了。甚至还让这个45岁已到油腻之年的男人多了几分可爱。他的坦然也应了《吐槽大会》那句口号——吐槽是门手艺,笑对需要勇气。

作为曾经的法治节目主持人,张绍刚在现代网络环境下已经被年轻人解构到了尘埃里,这正是脱口秀用后现代解构主义的吐槽消解权威的一种方式。

事实上,节目中每个人都被这样“吐槽”过。

李诞在《吐槽大会》第二季节目中曾拿papi酱开涮,“感觉papi酱是个会抠脚抠鼻子的女汉子”。胡可则被取笑为没有代表作,代表作是两个儿子。

脱口秀从来都是在消解所谓的光环,哪怕是美国总统。

去年美国9月大选期间的《吉米今夜秀》节目上,主持人吉米·法伦表示,特朗普下一次出现在这档脱口秀时,身份可能就是美国总统,所以他打算趁现在对他干一件“傻傻的”事儿——玩弄下他的头发。

特朗普迟疑了下,在现场观众的爆笑和起哄声中,微笑着伸过脑袋。

于是特朗普的一头乱发在Twitter上成了梗,有关特朗普凌乱发型的无数表情包在网络流传。

脱口秀解构一切:马东、池子李诞、王尼玛的同途殊归

显然,吉米对特朗普的行为是一种“冒犯”。

有心理学家曾定义,幽默的本质是温和的冒犯。

跨出冒犯这一步是需要克服很多障碍的。张绍刚在《吐槽大会2》看片会上提到,这种节目有一个很大的矛盾在于,中国人不习惯在现场表达不同意见和互相之间去吐槽的。面子、心理会造成障碍,冒犯带来的化解尴尬具有很大的难度。

不过,张绍刚却说,“冒犯意味着破冰。”

这种冒犯有时可能并不好笑,它只是一种冷笑话。坦率来说,在看惯了小品相声这种“热笑话”的观众去看这种“冒犯的幽默”,可能会觉得很“尬”。

本质上来看,“冒犯”属于欧美幽默中的特色。《吐槽大会》形式也是源于欧美盛行的Stand-up Comedy,只是根据中国观众的文化习惯进行了本土化改造。

有一种说法是,Stand-up Comedy是来源英国的单口相声。但是这种“单口相声”也有着特有的英式骄傲,它高冷,但又善于冒犯。

从爱奇艺出走的马东,可能最了解冒犯对于幽默的重要性。

他在奇葩说里那身花花绿绿西装比张绍刚那身“桃花朵朵开”的西装可能还要花哨。

马东知道自己很灵巧,这个曾经接近200斤的胖子在澳洲留学时,是每周末Party的主角,他总要给朋友们说脱口秀。

作为相声大师的儿子,马东特别清楚,中国相声和西方脱口秀最大的区别在哪里。

因此,他没有像他的父亲走向相声舞台,而是创立了《奇葩说》,让两派持不同观点的人针对一个问题进行激烈辩论。

在和许知远的对话中,马东说,“如果我父亲看到《奇葩说》的话,肯定会问,有必要这样冒犯吗?但是你知道,在西方的幽默传统里,冒犯是幽默的重要组成部分。冷嘲和热讽是完全不一样的,相声是伺候您一段的热讽,有很多事不得罪人的,但冷嘲是知识分子的武器。”

那次《十三邀》的对话中,马东对许知远也有很多有意无意的冒犯。

许知远说我对技术怀疑,我是北大计算机系毕业的,马东立马回问,你毕业了么;

许知远问,你对这个时代一点排斥都没有吗?马东回击,我没那么自恋;

马东说,如果我看到70后带着一帮80后做90后看的节目,准知道不靠谱。许知远凑上一句,我们的节目就是这样的。马东揶揄了一句,所以看许知远的人都是上了年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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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东每每怼许知远的时候,许知远身边的工作人员总是哄堂大笑。这两个知识分子在这种冷嘲的金句中互相争论,碰撞出了无数火花。

这场对话后来引发了一场现象级的社会讨论——大众传媒是否需要去粗鄙化,追逐精致。

事实上,脱口秀本身源于对社会问题的争论——脱口秀最早可以追溯到18世纪英格兰地区的咖啡吧集会,在集会上人们讨论各种社会问题。

甚至“幽默”这个词语本身也就是对社会问题的思考的另一种表达形式。

幽默的英文“humour”古拉丁语原型是humeurs,本是医学用语,意思是“体液、情绪”。

16世纪末的欧洲,“体液”这个词颇非常时髦而且语义含混,人们日常使用时,多强调体液混合物的不稳定不规则,但是到了英国,“humour”则是获得了古怪、怪癖、举止乖张的意思。

英国剧作家琼森是第一个把“滑稽”、“怪癖”与“幽默”进行语义联姻的剧作家,并且借助“humour”一词创立了自己的“癖性喜剧”,“humour”从此被定义为幽默。

琼森此前经常用幽默剧讥讽社会中的现象,和他同时代的莎士比亚也是如此。

莎士比亚最出名的是他的四大悲剧,但那个时代流传最广泛的作品还是他的幽默喜剧。

乐观主义是莎士比亚的喜剧创作的基调。他的喜剧作品洋溢着文艺复兴时期的乐观精神,充满对人的赞美和信心。人的个性、追求、尊严在这些喜剧中得以彰显。

在莎翁的历史剧当中,君主不全是正面角色。然而,当时的伊丽莎白一世女王并没有对莎士比亚下禁令,甚至她本人还是莎士比亚的粉丝。

在《哈姆雷特》的剧中,演员高喊着“脆弱啊,你的名字是女人!”的时候,伊丽莎白女王坐在舞台对面的包厢里看戏。

某种意义上看,女王的宽容,成就了莎士比亚的艺术高度。

在中国,脱口秀节目就像一根皮筋,松紧永远很难掌握。即使如此,吐槽和发泄永远还是这类节目中释放社会情绪的核心。

追根溯源的话,“吐槽”一词,其实来源于日本。

“吐槽”是对日本漫才(日本的一种站台喜剧,类似相声)——“ツッコミ”的汉语翻译,是指从对方的语言或行为中找到一个漏洞或关键词作为切入点,发出带有调侃意味的感慨或疑问。

说起脱口秀,《暴走大事件》可能是绕不过的一个节目。《暴走大事件》的slogan就是“搞笑是我们的基因,不吐槽浑身难受”。

《暴走大事件》曾有“暴走永不为奴”的著名弹幕,这次王尼玛的扮演者自称被监控之后,新一期节目上又留下了“尼玛永不为奴”的怒吼。

用知乎上蛏子圣子的话来说:

王尼玛从来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而只不过是皮套演员戴着玩偶头套按照剧本走台罢了,他由写文稿的小A、审稿的小B、念台词的小C、戴头套的小D、运营微博的小E、在知乎答题的小F组成。但王尼玛的粉丝却认为他真实存在,王尼玛之所以能获得如今的号召力,靠的就是对其产生了个人崇拜的这些年轻观众。

不过,这种简单、粗暴、直接的吐槽方式显得并不高明,他像是在拙劣地挑逗、操纵情绪,尤其是年轻人的情绪。

相比对整个社会公共领域的评论吐槽,papi酱并不承担这样的责任,更像是个神经质少女对生活琐事的碎碎念。

如果把papi酱的每周放送当成是脱口秀的话,papi酱总体还是收敛的。在这次《吐槽大会2》里,papi酱提到罗辑思维撤资时,也只是用调侃的方式说“他们公司缺乏逻辑思维”。

情绪的释放是必要的,脱口秀节目本身就承载了情绪释放这个因素。人们在欢笑中逐渐对一个问题抽丝剥茧,提升思辨。

有建设性的脱口秀应该是通过对话或是多维度的讨论、思考达成共识,实现各方理解,而不是一味的煽动。不以达成共识和理解的争论都是无意义的,它煽动了社会情绪,却又无法解决问题,甚至无法推动认知提升。

年轻人的社会情绪就像是火焰,随时可以吞噬他人,也会吞噬自己。

莎翁在400年前就已经把这件事情在他的喜剧中进行了比较好的处理——一部《威尼斯商人》让观众笑的前仰后合,但这部喜剧其实反映的是高利贷导致的社会现象,暗藏了莎翁对当时那个时代中金钱、法律和宗教等问题的思考。

莎翁就像是一个啄木鸟,在英国当时那个高速发展的社会中,通过喜剧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思考。

这种良性的表达恰恰也是英国女王能够接受他的核心原因。

在国内脱口秀市场中,同样需要良性表达——相比来说,请来一群明星名人互相吐槽并吐槽一些现象,或者两派年轻人对一个话题进行激辩,这样的脱口秀更能增强相互理解,推动共识的达成,在话题层面也更容易控制火候。

当年的周立波靠《壹周立波秀》火遍大江南北,“海派清口”一度和“北派相声”起名。

可惜的是,周立波为人张狂,各色因素导致《壹周立波秀》最后停播。

说相声的王自健后来又去做了《今晚80后脱口秀》。虽说王自健在脱口秀领域造诣颇深。不过,公众对王自健的印象一直还是相声演员。

如果要说纯脱口秀演员,李诞和池子可能算是中国脱口秀的新秀人物。

李诞本科学的是社会学,曾在《南方人物周刊》实习,后来因为没耐心受不了撰稿生活,又去奥美做了一年文案。

不过,奥美的工作可能还不如在杂志——受够了客户爸爸的颐指气使逼他改稿以后,2013年他便再次离职,来到王自健的《今晚80后脱口秀》工作。

池子是个95后,连大学都没上过。2015年3月,池子北漂,登上北京一家脱口秀俱乐部的舞台,之后几乎每周都去做“开放麦”。8月份就被李诞发掘,去了《今晚80后脱口秀》。

多数人以为做脱口秀只需要靠嘴皮子说话。甚至李诞最初半路出家来做脱口秀这一行的时候,可能也以为再也不用写稿。

写稿的“劫难”还是逃不过,李诞这个《吐槽大会》策划人、总撰稿人,每次为了笑点,不得不上微博、论坛、知乎等地方去找槽点、造梗,想笑料。

《吐槽大会》里“知识点”的梗,这是李诞和池子一起想出来的。

比方说,池子脱口秀中经常夹杂所谓的“知识点”——比如蔡国庆每四年才能休息一次,因为他365年都在祝福,只有闰年能休息。

这些“知识点”很冷,甚至大多是小学课本里的内容,或者是大家都知道的常识,但是因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很容易被池子取笑。加上池子本身没上过大学,还在大谈“知识点”,这种“很犯贱”的很容易让人反怼他没上过大学还谈“知识点”。在这种冲突中,也就形成了幽默效果。

有人说,池子独创的“知识点”系列吐槽,他的语速和节奏又是最快的,最接近美式黑人脱口秀的风格,段子密集,速度快,让人防不胜防。

坦率来说,李诞和池子都是“技术流”的冷笑话,风格很欧美化。

笑果老张曾经在知乎上通过技术分析去剖析李诞和池子:

李诞池子他们为了保证节目质量,有一套严谨的创作流程。台本从创意撰写,到最终上台的前半小时都在不停被改写,参与者从编剧团、导演组、经纪人到艺人前后经理几十人。

他还列出一份表格,里面的技术指标包括净时常、包袱数、包袱密度、包袱get速度以及花式运用。

脱口秀解构一切:马东、池子李诞、王尼玛的同途殊归

这份表格堪称是“跳水运动员”式的评分表——讲笑话原本看似主观的一件事情,在严格、精密的流程中,变成了可以批量化生产的东西。

最为重要的是,无论是李诞还是池子,都是半路出家,两个人从素人到脱口秀新秀,仅仅只花了1年时间。

两人的成功也形成了中国脱口秀的另一种艺术——让新闻的归新闻、社会的归社会、脱口秀的归脱口秀,摆脱新闻、社会事件本身荒诞性带来的讽刺与笑料,通过纯口技的表达,人物之间的调侃来制造冲突与幽默。

虽然这种幽默不是传统意义上类似与相声、小品的“热幽默”,这却让脱口秀真正在专业技术、笑料逻辑研究上可以有更多开拓性的进展。

避开了公共评论的雷区,脱口秀本质的解构效果依旧还在。

解构意味着对已有概念和秩序进行消解、质疑,从而达到瓦解旧概念和旧秩序的过程。

无独有偶,幽默理论中也充斥着类似的表述。经典幽默理论失谐论认为,“人之所以会发笑,是因为突然觉察到概念和实物之间关系的不协调,笑就是对这种不协调的反应”。

Violation-Nor-Mality幽默理论则是认为,人之所以会发笑,是因为意识到某种事物违反了其心目中的 “主观道德秩序”,但同时又发现这种事物是正常的。

借用幽默中的“失谐”或“违反”来凸显现实社会中看似合理实则不合理之处,也即现实社会中的“失谐”或“违反”,从而达成对社会的解构。

B站这样的平台恰恰不同的方式的“幽默”解构一个个严肃的形象——比如说诸葛亮,比如说李云龙。

有关李云龙的“梗”可能最具有代表性,这个英雄式的人物因为本身角色的“反差萌”,在B站上逐渐被解构。

“二营长,你他娘的意大利炮呢?”这个梗往往被网友表示愤怒,或者喷人时使用,而当把“意大利炮”换成“意大利面”的时候,则是指喷完人以后发现是队友,以表歉意。

“李云龙老婆秀芹的秀”本来是游戏中形容操作“天秀”的一个词,最后被放在脱口秀里来取笑他人。

无论是“意大利炮”梗还是“秀芹梗”,其实都来源于一个英雄悲剧故事——李云龙的妻子秀芹被日寇绑架捆在城楼上,日寇本想借此拦住他进攻的步伐,但李云龙在秀芹逼迫下选择含泪开炮,炸死日寇的同时也炸死了自己的妻子。

这样的解构很难说好还是不好,但是这种现象的存在本身说明,符号化的标签已经很难再吸引年轻一代人,解构本身正在成为幽默的一种新乐趣。

当然,对明星来说,保持“端着”的形象也不再能够吸引粉丝。

某种意义上看,明星过去也是通过包装和选择性展示的相对完美的个体,明星的形象可以说是被符号化的理想对象。

这些年来,明星们通过《爸爸去哪儿》、《奔跑吧!兄弟》这样的节目去展现生活中的自我,都是解构自我,以形成新人设的方式。

脱口秀则是另一种解构和重塑的形式。一个明星、名人的笑料、黑料甚至是梗,不断被复制、变异,最终构建了一整套话语体系,一揽子符号,或一个黑话系统,拿到了节目里被大家调侃,这或许也符合大众的另一种消费审美。

这个时候,“李云龙老婆秀芹”的“秀”和脱口秀的“秀”又有什么区别?

【钛媒体作者:吴俊宇,微信号:852405518,微信公众号“深几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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